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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……欸、我想問妳,妳覺得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呀?』
「……你覺得呢?」
『嘿,我問的是───妳覺得自己是個怎樣的人,而不是──妳在別人眼中是個怎樣的人?』
「……為什麼問。」
『因為情況開始惡化了。因為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。因為呀……』你看進我眼底,你笑,那抹笑也進了我眼底,『我希望妳快樂。』
我也笑,然後下一秒,我收起笑容,思考。
「我呀,情緒化到了極點、很容易就會悲傷───注意!不是生氣,純粹是悲傷和難過,唔、還有就是,做什麼事情都做不好、做不到、總是讓身邊的人失望……還有呀,一個不適合愛人、也不太適合被愛的人,實在,老是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。噢,還有,我覺得自己很討厭──畢竟實在連自己也討厭自己嘛。」
『先從情緒化說起───』
「你要當我的心理治療師嗎?」我吃驚。
他沉默,我看到黑色的影子悄悄跑進他的眼睛裡。他笑了。
『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。如果我有辦法治療你的悲傷。如果我可以───如果妳願意接受。』
我再笑,實在,這壞人。
「好的,來吧。」
『首先,就某方面而言,我認為每個人都有情緒───』
「我特別厲害呀,實在。」
『───我得說的是、大部分時候,身邊的人發脾氣的時候、妳也會發現他們變得很糟糕,但是他們從來不知道───因為在他們眼中,他們只看到妳發脾氣的情況,他們覺得妳不可理喻、他們不會在意其實妳是有原因地難過或者悲傷;而當他們發脾氣的時候,他們覺得是理所當然、他們覺得這算不上什麼呀,實在。』
「所以?」
『其實妳已經比大部分人好得多,妳是悲傷而不是生氣,妳不會為小事就生氣好久───妳只是比其他人都悲觀,看事情比較容易看到負面那一面,但,這不是罪,好嗎?』
「嗯……或許吧。」
沉默,然後他清了清喉嚨。
『其次,關於妳認為自己老是做不好、也做不到───我比較想知道的是,你指的事情是你自己想要做的、還是別人期待你去做的?』
「……有分別嗎?」
『絕對有,因為問題就是出在這裡。妳沒必要是別人眼中的妳、妳也不必做每件事都達到別人的要求、妳甚至不需要是別人眼中的妳───我的意思是,妳可以只是妳,好嗎?』
「……我希望他們快樂。」
『但如果那會讓妳自己不快樂,那我就絕對不建議妳去做───當然妳還是可以這樣決定,我沒權阻止妳。但是呀,真的沒必要,別人總是會期待妳能夠達到他們的要求───因為他們總是無法看到自己的要求有多高呀!而且呀,別人要求妳為他們作出改變時,他們同樣有為妳作出改變嗎?』
「……愛不是非得要計較誰付出比較多───」
『──我知道。我都知道,但是呀,在這世上,這種精神某程度上是愚蠢,因為現今的世界已經改變了,人們不會知足、也不會為別人設想,他們只為自己設想───既然如此,妳又為什麼非得為他們作出改變呢?我是說,為什麼不能讓自己快樂呢?更何況我覺得真正愛妳的人會接納妳,好的壞的都接納───是的,他們可能都會要求妳改變──』你看到我張開了嘴,你拒絕我插話,『───但至少他們不會因為妳改不了就對妳生氣、就拋棄妳。真正愛妳的人不會。』
「……嗯、所以呢?」
『所以妳只需要是妳,妳甚至不需要特別去想「我期待自己是什麼模樣、我需要做到什麼」,妳甚至不需要是妳期待自己應有的模樣───妳可以只做妳、妳自己、最原本的妳。那既然妳都不需要達到什麼大理想,妳又為什麼非得去做別人眼中的妳、自討苦吃呢?』
「但是呀,別人不是經常都在說、要為自己訂立目標才可以成功嗎?」
『每個人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呀,而且呀,有目標是好事───但是過大的目標只會把人壓死、只會為妳增添更多無形的壓力、卻無法讓妳成功呀───因為很不幸地,妳未達至成功就被壓死了。』
第一次我看進他眼底、我看到的是擔心。
或許他一直以來都有擔心我,但是他總不顯露出來───因為他總是不會讓我難堪呀,總是,這是他的溫柔。
而我不是說他此刻的溫柔消失,只是,他有必要擔心我,這是「必要」的時候了。
「我只需要是我。」
『……至少在我面前是。』
他笑,垂下眼睛的苦笑,疲憊的笑,笑。
『再者,來說說你說你不適合愛人也不適合被愛───讓我猜猜、和最近發生的事、包括那個故事在內、也有關?』
「……或許。這麼說吧,一直以來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很好被愛、甚至可以說是不適合被愛的人,我瞭解。但我不知道的是───原來我連愛人這件事都做不好。儘管我有個朋友一直告訴我,人都花一輩子的時間只為學會愛,儘管。」
『每個人愛的方式都不一樣,而愛本來就沒指定的方式───所以也理所當然沒所謂的對與錯,畢竟觀點與角度的問題實在很難有一個定義。』
「……但這也不能證明什麼。」
『對,它或許無法證明你愛人的方式是對的,但至少你實在沒必要拿自己愛的方式去和別人的比較───你愛你想的人、用你想愛的方式就對了。』
「即使那會傷害對方?」
『好女孩,這是個好問題。』你笑,『這就是你另一個問題的所在了,你總不真正問過對方:他會不會受傷、他會不會痛、他會不會難過、他會不會生氣。即使問過,對方也有可能說謊,更何況你沒問?人的直覺可以很準、卻不一定每次都準確無誤。你不一定每次都傷害到對方───甚至你或許沒傷害過他呢?或許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傷害而只是你想太多呢?』
「……對,或許。」
或許,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微───這句我沒說。
『愛一個人從來也沒有錯。愛的方式也不會有哪種對哪種錯的定義。只要妳覺得不是、只要對方覺得不是,其他人如何想、如何批評都不重要。管他們去死。』
「這個世界呀,不是只有我們在生活吧。」
『但是呀,每件事都總有不同的人在作出評論呀、總有人不滿意呀───老天呀,這個世界如此大!如果妳非得因著每個人的意見去作出改變,那什麼時候可以有一個決定能夠達到每個人的要求呢───我說的是,在同一個時間點、同一件事裡。』
「……說得也對。很難。」
『不是難───而是、那個可能性有多大?微乎其微。』
微乎其微。
幾乎沒可能做得到,幾乎。
『而且呀……』他的語調不再嚴厲,而是變得溫柔,『妳也總有受傷的時候呀……那妳也受傷的時候、又有誰來關心妳呢?別老是擔心傷害到別人───我不是說妳不用顧及別人的感受───但是呀,實在沒必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到最後。那些人都不怎麼在乎妳呀,而妳實在、有必要先關心自己,畢竟最容易注意到自己情緒變化和受傷程度的人、就只有妳自己嘛。』
「我討厭自己。我不會注意到。」
『不,妳知道自己在傷心───某程度上妳討厭自己正正是因為、妳討厭自己為他們感到悲傷,但是呀,妳心知肚明呀,那不值得。為這些人傷心流淚、為這些人受傷流血,不值得。』
「我不知道。」
『我不會質疑妳是不是真的不知道,畢竟我不是妳,而這也沒什麼好爭論───我的意思是,那是妳的感受呀,有誰會比妳更有資格說呢?但是呀,我想妳會清楚自己有沒有說謊。』
你的眼睛,彷彿看進我的靈魂深處。
而我,心都慌了,慌了,實在呀。
「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我說謊,但是即使我知道───我知道的又是什麼呢?
『最後一點就是……別討厭自己,好嗎?』
「……我不知道。」口頭禪。
『妳其實可以很好的、妳可以很快樂、妳可以過得很好、妳可以不必逞強、妳可以擁有廣闊的生活圈子、妳可以擁有很多知心的好友───只要妳願意放開自己、只要妳不再那麼討厭自己、只要妳願意相信別人多一點、只要妳願意走多一步。』
「我做不到───」
『我知道那很難,我知道,但是妳可以的。妳可以的,我知道,我瞭解妳───或許不比妳自己瞭解妳、不比妳家人瞭解妳、不比妳朋友瞭解妳,但是、但是某部分我瞭解妳,你不得不承認、甚至比妳想像中、或者比我自己想像中,都,更多。』
「……那是我說過的話。」我笑,牽強的那種。
『我知道,借用一下。』你的眼神閃爍,『妳可以的,妳總是可以的,妳不必做得太好、做到最好、妳不需要拿一百分、妳不需要當超人,只要做了、而妳無愧於心就夠了,不用最好也不必太好,過得了自己就夠了,就夠了。』
「……像是、妳不用微笑更不用大笑,但是也別太難過更別要哭泣嗎?」
『對,就是這樣。』
有時候小雪、有時候會放晴、總是會等到好天氣。
林隆璇的《放晴》,腦海裡出現這首歌。
「對,就是這樣……」
『要好起來,好嗎?』你笑,擔心的笑,『咳、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我認為我有必要重申這句話───』
「如果我說我介意,你會不說嗎?」然後你靦腆,我大笑,「……哈,你說吧。」
『雖然妳總是說妳很好、雖然妳老是微笑───但是呀,實在妳逞強的時候比妳真正堅強的時候多太多。實在沒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狼狽呀,實在。』
「……你今天說的每句話我也有聽進去,真的,謝謝你。我不會說、太好了你說完我就完全好了,這是謊言……但是無可否認,這些話對我而言很重要、也起了很大作用。謝謝,我會好的───或許不是現在,但是會的,接下來的日子,我會的───真正的那種,會好的。」
『那就好。』
你笑,笑開懷的那種笑───
……放鬆下來的那種笑。
那就好。
那就好。
那就好……
《END?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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